千里 四 江山第一笔2
王希孟不语。
院长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少年，刚被他从老家带回来的那年还是扎着两个总角，逢人便甜甜地笑，亮亮的眼睛里盛满了天真，是个很贪玩的孩子，为他了无生趣的人生带来几分乐趣。
在书画院的这些年，王希孟一点一滴的成长，院长都看在眼里。
王希孟今年刚刚十八岁，正是鲜衣怒马少年时，却有种少年老成的沉稳，在同龄人里算是十分出挑。平心而论，他那张娃娃脸很讨喜，五官也清秀。明明是少年好容颜，却给人以中年人的错觉，若是不熟的说他已过而立也并不突兀。为人圆滑老道，做事城府也极深。甚至，不像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该有的深刻心思。
院长轻叹，揉了揉眉心，言语间带了些许安慰道:“别想太多，回去歇歇吧。”
“舅舅。”王希孟突然出声，“故人已矣。”
院长猛的一怔，旋即哑然失笑，
“看见信了？”
“娘亲过世，错不在您。”
王希孟言语里有着落寞，却是面无表情。
“你很有你娘亲当年的影子，都是如出一辙的聪慧过人。”
院长细细地看着王希孟的脸，如同梦呓一般。
“舅舅。”
王希孟抬头，对上院长那双深邃的眼，
“该放下了。”
院长有些自嘲地轻笑，
“有什么所谓呢。你母亲当年的确是恨我恨到了极点，不然怎么连一句话都吝啬留给我。”
“娘亲是病逝，您在京城没能赶回来，错不在于您。”王希孟依旧面无表情，不过言语急促几分，“您将我养大，已是尽了情义。”
“不必谢我。”院长的声音突然轻了许多，
“我孑然一身孤家寡人，你娘唯一的挂念就是你。你娘的挂念，就是能允我活下去的理由吧。”
“我不过是在赎罪。”
“赎一个永远还不清的罪。”
“舅舅……”王希孟还欲再劝，却被院长打断:“别想了。这些都是上一辈的恩恩仇仇，你只需做好你自己。”
王希孟欲言又止，略略拱手，头也不回地离开。
院里老树有落花飘零，掠过门槛，轻轻地落在地上。仿佛那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，故人寥寥。
院长有些颓然地坐在门前的木椅上，往日里看着正值壮年事业有成且颇得圣眷的人，竟显出几分苍老。眼神里是满满的悲凉。
遥遥地望远，竟是着了魔一般在轻轻地苦笑。
“阿初，我记得你当年刚刚有了希孟的时候说，孩子要有个孩子的样子，无忧无虑快活一些就很好，心里不要装太多事情。女孩子要热闹一点的性子，男孩子要温润一些，才讨人喜欢。”
院长的笑意越发深。
“如今希孟长大了，也该是弱冠之年，性子像你，容貌也像。他也到了年纪，成儿与他一同长大，感情甚好，改日我便去问问希孟的心思。不过希孟他倒是真的没孩子样儿，一点都不贪玩，只有对着以风才显得孩子气。我算是辜负了你。”
院长稍带了哽咽，良久才回过神来，声音空落落的，眉眼间毫无正当壮年之人的风发意气。
“阿初，等我把希孟一切安顿好，我就去找你。不是说好咱们生生世世都要做兄妹的吗，你可不能先走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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