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里 二 踏花归来马蹄香（下）
“这试题的前六个字都好表现，无非是考验画工是否精细；但这香……”希孟心下思量，“香不好画，然这逐香之物……”他弯唇，已然有了打算。
众位画师都开始提笔作画。转眼间就过去一炷香时候，却皆为香味所难住，不知从何下手。哪怕是陈以风这样总是以创意出手之人，也在咬着笔杆思索，好半天过去才在马蹄边画上寥寥两笔，权当是香气了;其他画生自不必说，在马蹄上画花瓣儿的不在少数，如以风一般添上胡乱几笔的也颇多。
“时辰到了。”院长收起面前燃尽的香，“先收笔。”院长对着身旁的小吏道，“笔全部收齐再收画，注意看着有谁作弊。”他的眼光在各位考生间扫过一遍，有人还想要添画两笔，被他一个眼神瞪了回去。“谁若是此时作画，今日他的作品便算不得数。”他有意无意的看了王希孟一眼，“今日比试的画作会由官家亲自来选拔头筹。能选上的，自然要更加勤勉，画艺上更有所精进才不负官家所托。不能选上的，也不必太过忧心，勤恳本分，扎扎实实才是正道。还有三日便是本月月末，还未交上例画的要尽快交上。”院长顿了一顿，“这半年的习画，想必你们也都是冒着劲儿的，不要太过松懈。今日这试也考过了，便算作是休沐，酉时前回来。”
众人都走出了厅内，今日这场比试，明显更重创意。尤以画工见长的这次应该无法过关了，不过这场比试也是准备了一阵子，这下考完了也算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，是以大多数神色轻松。
"阿孟。"以风止住脚步唤他。
王希孟驻足回头。
"你打算去哪儿？半日的假呢。"
以风笑了笑。
"你想去哪儿？"
王希孟微微颔首，他太了解陈以风了。
"我……我没事儿。"以风有些心虚，“那幅画，你是怎么画的。”
“问这个做什么，”王希孟皱眉，“你对这种比试从不上心。”
以风低头不语。
王希孟是他挚友，亦是他的榜样。他曾经很讨厌过这个优秀的画生，义父总因为这个画生的优秀而展颜，却从未提点过自己一分一毫。
只是后来，他发现，王希孟并不是个太过争强好胜的人。王希孟爱书画，但哪里是一般文弱的书生，与习武之人过起招来也是虎虎生风。
且王希孟从未对他生过一丝一毫不好的心思。两人一起长大，一起习画，一起练武，一起打打闹闹，这些年来王希孟的确视他如同亲兄弟般，处处照顾，他也就放下了这些虚名头，那些嫉妒什么的也就烟消云散。
不过以风心里很清楚，王希孟画工高超，创意新颖，又颇得院长赏识，年少有为，未来前程似锦，同自己……并非一路人。哪怕是这么好的朋友，也终会有散场的时候，分道扬镳不过旦夕之间。他父母双亡，自幼从未感受过亲情，王希孟的出现于他而言更像是一盏灯，远远近近，明明暗暗，朦胧地为自己照出未来的路，他也就跌跌撞撞地向前走。这友情，太过纯粹，纯粹到近乎亲人一般的血脉相连，无时无刻不在温暖着他的心窝。这一切，太过令人沉溺。如今，这盏灯眼看着要远去，他却只能亦步亦趋，无能为力。他很清楚，在天赋上，他与王希孟的差距是云泥之别，即使他再怎么努力也好像永远追赶不上。且他本就是个挺胆小的人，没有人教过他该怎么去争，该怎么创造自己的未来，他只会跟在王希孟身后慢慢的走。他不会奔跑蹦跳，也没有体验过奔跑时风吹过面颊的快感，自然也没有心思去争。
早春，晌午淡淡的风吹过，在阳光下的树影斑驳陆离，很像少年心里不知觉泛起的涟漪，星星点点，层层叠叠，益发变得纯真无暇。
“我只是想知道这次你的创意会不会更好，”以风绽开一个完整的笑容，“我也盼着你好，你好了，咱们整个书画院就好了，我也就好了。”
“蝴蝶，逐香而来。”王希孟也不与他计较，“马蹄香，蝴蝶自来。”
陈以风微微愣神，“所以你……你没有表现花香……却画了逐香而来的蝴蝶？”
“嗯。”王希孟点头，“你呢？”
陈以风心情复杂，这次的头筹，想来已经有了定数。
“我……我自然是为你开心。这次的头筹应该非你莫属了……”
又是淡淡的风吹过，掩盖了少年清浅的落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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